中學的那一年﹐兩人認識了。
起初是對方看到自己時常沉默﹐以為自己是個不會找話題的人而頻頻向自己搭訕。
而自己也的確不是個會找話題且常常冷場的人﹐便有一句沒一句地和他聊了起來。
不知不覺﹐一向少說話的自己在一天內創下了說超過15句的記錄。
然後每一天來到學校﹐每一天聊著許許多多的話題。
儘管自己的回答通常都是「恩」「喔」等單字居多﹐他還是有辦法扯到其他事物上。
漸漸地﹐兩人變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友。
一個愛說話活躍氣氛﹐一個靜靜聆聽對方說話。
對方時常帶著自己做著蠢事。
無論是玩弄學長﹐作弄老師﹐還是調戲女孩子之類的沒少做過。
下場也每一次都是對方拉著自己的手從案發現場逃跑。
校園時常能看見一個一直鬼吼的傢伙拉著一個面無表情的人奔跑﹐那是個奇怪的畫面。
那是自己之前未曾體驗過的時光。
帶著快樂且溫馨的日子。
—
奇怪的是﹐每一年他們逐漸長大﹐從一年級到二年級﹐從二年級到三年級﹐兩人一直在同一個班上。甚至到畢業選了同間大學﹐同個科系﹐在同個班上。
這也讓兩人的感情一日比一日要好。
他甚至提升了自己的交際能力﹐現在的自己也已經能夠輕易表現出看起來像哭一樣的笑容。
10年了。
發現自己有時候會突然無法適應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在家﹐對著雪白的墻壁﹐腦海里會突然飄出他的臉孔。
一個人﹐真的好無聊。
一個人﹐真的好難受。
明明﹐以前都是自己一個人的不是嗎？
—
在知道自己的感情時﹐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的。
男生一到一定的年紀就需要發洩﹐自己也是。
自己以前都草草解決一下便行了。
這次也不列外。
只不過在欲出的前一秒﹐腦袋里突然浮現出他的影子。
只不過是突然想到而已﹐沒事的。
但連續幾次解決腦袋都會自動蹦出他的身影﹐甚至有次夢到他和自己纏綿在床上﹐醒來時褲子濕了一片。
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居然對自己的好友有反應了。
—
自從認知到這個事實后﹐自己每次面對他都會有種心虛的感覺。
所幸對方並沒有察覺自己的異狀﹐就像平常一樣相處。
說不定自己的這種感情...只是一時興起呢？
而且兩人都是男人﹐說不定是因為自己身邊一直以來都只有他陪伴才會這樣呢？
沒錯﹐是這樣的。
...
真的是這樣嗎？
—
手上握著的信仿佛不是紙制的而是鐵造的。
那是對方借給他看的情信。
當時候對方拿著一封信來圖書館找自己﹐然後突然告訴他一件自己從來都不知道的事。
他暗戀班上某位女生已久﹐而終於打算寫信坦白自己的愛慕之心。
坐在對面呆望著對方滔滔不絕說著那女生的好﹐耳朵卻根本沒聽進去一句話語。
這對於自己來說﹐是顆非常危險炸彈。
「喂？你有在聽嗎？」
在對方帶著些許不滿卻又疑惑的神情終於回過神來。
「你…真的喜歡她？」
「不然呢﹐我喜歡她可是有三年了！」
三年…
自己不知道這個秘密有了三年。
「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祝你成功。」
這心中傳來的刺痛是怎麼一回事？
—
他們在一起了。
女方其實在他那不怎麼明顯的追求下就開始注意他了﹐只是礙於不知道對方是否喜歡自己而不敢去告白。
因此這次的告白﹐兩人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那時候外面正下著雨。
筆下機械似地做著複雜的數學題﹐腦袋里確是在想著幾天前對方告訴自己的事情。
果然﹐自己沒希望了嗎？
不對﹐自己從一開始也不應該抱有希望。
這一切﹐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
對方很少來找他了。
偶爾來找他﹐身邊總是陪伴著那個女生。
那女生靜靜地給予我一個微笑﹐也沒有插嘴﹐甚至在對方說得口渴時體貼地遞上一杯水。
安靜卻又聰慧﹐且溫柔體貼﹐正是男生們都喜歡的類型。
好刺眼。
漸漸地﹐我開始避開他。
就連見面﹐也只是淡淡地回應。
周圍的同學以為是我們吵架了﹐甚至打算幫忙去和解我們之間的關係。
「喂﹐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有一天﹐他終於獨自一人來圖書館找自己談話。
因為沒看見那女的﹐心情也好了點﹐輕輕地搖頭。
然後又聊著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終於﹐在結束了一個話題后﹐他開口問了我一個問題。
「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娟？」
呆愣看著對方那有些嚴肅的臉孔。
「如果她有什麼讓你不高興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但我希望你告訴我她到底哪裡做錯了。」
做錯嗎？
並沒有。
本來就是自己的問題。
是自己看不得對方和別人甜蜜地在一起。
「只不過…有些不適應女生罷了。」
自己因為前幾年被他帶去認識了各種亂七八糟的人而對付各種人已經很熟悉了﹐不適應女生這種事是不可能的。
但是﹐對方卻信了。
明明﹐是對方改變自己的。
為什麼﹐這麼撇腳的謊言卻認不出？
—
他突然輟學了。
就算用手機聯繫他﹐他也說過了幾天便會知道。
然後﹐一張白金的喜帖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裡面寫著對方與那女生即將結婚的日期。
握著喜帖的手愈發愈大力地顫抖著﹐把那張漂亮的喜帖弄得皺皺的。
突然很想告訴對方一直喜歡他的是自己。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說到底﹐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自己就像個變態一樣喜歡對方。
喜歡這個從中學陪著自己到現在的同性好友。
對方要是知道自己朝夕相對的好友居然在夢中幻想著對他做出那種事﹐肯定會把他當成個變態然後離他遠遠的吧。
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永遠不可能。
—
自己的長相本來就不賴﹐現在穿上這昂貴的西服﹐在衣領上打了個黑白相間的領帶﹐此刻的自己就像個準備把愛人娶回家的王子。
只可惜﹐永遠不可能了。
照著鏡子﹐裡邊有些蒼白與無表情的臉給人帶來一種穩重的氣息﹐但誰又能看見隱藏在眼裡深處的傷感？
把鮮花從副駕駛座拿下來﹐沒有理會眾人驚愕與愛慕的眼神直徑走到前邊。
把花放在桌上后﹐便在最前排坐下。
就算被人搭訕﹐自己也只是輕聲地回了幾句﹐不再多語。
鐘聲響起。
眾人聽著司儀的聲音站了起來﹐拍著手望著站在門外的新人。
平時不怎麼正經的他此時穿著整齊的西裝牽著身邊人走在紅毯上﹐臉上的神情溫柔得快滴出水來。
那女孩頭上披著帶蕾絲的婚紗﹐身上穿著純白色的連衣裙。
兩人雙手互相牽著﹐臉上的微笑就像溢出來的幸福。
自己靜靜地望著那對新人朝著自己走來。
「喂、好兄弟結婚你也不要一直冷著那張臉嘛。」
大力拍了拍自己的後背﹐然後牽著新娘走上臺。
一連串的致辭和儀式結束后﹐終於到了最後那部分。
兩人在牧師的宣告下為對方戴上指環﹐然後接吻。
那是在自己的夢中與自己十指相扣的手。
那是自己在夢中無數次流連的嘴唇。
一切﹐都不屬於自己。
「現在有請新郎的好友﹐段聿上前來發表一下感言…」
我知道﹐他很想得到自己好友的祝福。
緩緩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拿起麥克風。
「我是和他同班了十一年的好友。」
「我很笨﹐不怎麼會和別人說話。只有這個傢伙會像隻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身後煩我、和我說話。」
「和他在一起﹐我很快樂。」
「如今這個笨蛋﹐終於和他最愛的人在一起了。甚至為了結婚和賺錢養家﹐他輟學了。」
「那我以後一個人在學院怎麼辦？」
「沒有你陪在我身邊怎麼辦？」
「不要忘記我。」
「請不要忘記我。」
「祝你、幸福快樂。」
本來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也只不過是把自己現在的心情說出來而已。
對方聽完后噗的笑出來﹐走過來再次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背後。
眼睛里不知為何閃著淚花。
「謝啦、兄弟！才不會忘記你呢！」
我也扯出一個微笑。
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
這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看到和你這樣說話、一起笑了。
—
飛機起飛的聲音響起。
我背著一個小背包﹐通過了關卡。
在婚禮結束后第二天﹐我申請的出國手續弄好了。
把東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我只帶了個背包和行李箱﹐其餘的東西轉交到了留在國內的親戚那裡。
只記下幾個較為重要的手機號碼﹐我把手機信用卡掰斷后丟進垃圾桶里。
也許﹐不會再回來了吧。
也許﹐不會再看到他了吧。
自己也是時候﹐作為一名輸者退出這場遊戲了。
就讓那些事情﹐永遠地封鎖起來吧。
永遠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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